也是冯进命大,刚好附近村庄饮水的老井就在河边,有个年轻男人过来挑水看见他从桥上栽下来,便守着他冒出水面,然后把扁担伸出去给他,将他拉上了岸。
命是没丢掉,但冯进受了惊吓,再让寒凉的河水泡半天,回到南溪村就病倒了。
这一病半个月仍下不了床,南溪村学馆五六十个学童自然不能跟着他这么耗下去,学馆另请得先生授课,那位先生也是拖家带口而来,冯进既然不能再授课,就不好意思继续在南溪村呆着占地方,接受了南溪村村长的五两银子和一些药材补品,告辞回乡,村长特地为他们准备了马车,好好儿地将他们一家四口送回东山村。
冯老爷子此时却是病好了,正坐在院子里编箩筐,猛可里听说大儿子一家回村来了,以为是回来探望他的,心头欢喜,急忙跑出门来迎接,却见冯进额头缠着布巾,唇焦脸干形容枯萎,不由得大吃一惊,再听小梁氏含泪诉说夫君已经病了半个多月了,因此还丢掉南溪村学馆的差事,如今只好回家来慢慢将养着。
且不提冯老爷子如何心疼儿子惋惜学馆的差事,冯梁氏母女几个听说冯进一家四口要回家来长住,个个就先摆上了脸色。
冯进如今是冯家唯一的儿子,他有秀才功名,小梁氏也不是田氏,能吃苦受得委屈,娇生惯养的冯玉文和冯玉娇更不可能像锦玉锦云那样可以呼来喝去,他们一家四口在冯老爷子眼里金贵着呢,无疑要享受好待遇,入住的自然是瓦房——正房西屋,里外两大间,里间隔成两个卧室,夫妻睡一个卧室,儿女还小,共一个卧室;外间则是冯进的书房兼一家四口的起居室。
多年在外,夫妻俩除了攒下四五十两私房银子,还置得些很不错的家什用具、缎面铺被和棉布衣裳,这些东西由小梁氏一件件在房间里铺排开来,顿时就刺激得冯梁氏等人眼红眼热!
小梁氏也不怕冯梁氏抢自己房里东西,她有胆摆出来用,是不想让自己的一双娇养儿女受委屈,也早做好心理准备,冯梁氏敢来抢,她就敢挡回去,为母则强,同是梁家出来的女人,她了解老梁氏,也不惧老梁氏!
至于刘氏、冯桃花、柳花姐妹几个,她更不放在眼里!
安顿下来后,冯枣花跟冯老爷子和冯梁氏提议该做顿好吃的,以庆祝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。
冯老爷子倒是答应得爽快,冯梁氏却尖声叫嚷道:“团圆就团圆,还弄啥好吃的?那也得有哇!咱们家如今啥情况谁不知道?今年遭了旱灾,秋粮一粒儿没收着,夏粮又缴赋税又换油盐,剩下几袋粮早啃光了,菜园子里能弄两棵菘菜炖糊糊喝就很不错了!”
虽说是瓦房,但冯家这些个瓦房少说也存在六七十年了,屋顶上裂瓦碎瓦定然是不少,不然也不会有那许多小孔透进光线来,而泥坯墙也有裂缝,任凭小梁氏多么巧手,用冯进父子写过字的纸张糊墙,这半天她也糊不全,因此,冯梁氏那穿透力极强的尖利嗓音毫无顾忌地回荡在西屋,听得冯进直皱眉。
一双儿女更是用手捂住耳朵,冯玉文嚷着我们快搬走吧,冯玉娇眼泪汪汪,娇声说:
“娘,我不要吃糊糊!我要吃白米粥,我要吃白面窝头和肉包子!”
小梁氏心疼地搂着女儿轻声安抚,泪眼盈盈看着冯进道:
“夫君,你要好好吃药,养好身子,咱们还是带着孩儿离开吧!大人吃苦受委屈都没什么,可孩儿无辜啊,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,再好的孩儿,都会长歪的!”
冯进躺在床上,有气无力地安慰妻女两句,脑海里却没来由地浮现出锦绣姐妹三个的影像。
那三姐妹就在这样的环境生长,她们住的还是西厢茅草屋,该吃了多大的苦、承受了多少委屈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