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万山庄。
是夜,走进庄内,冉晴暖抱着自家后知后觉因被吵醒而号啕大哭的儿子前去安歇,毫无意愿参与那对叔嫂在大厅展开的对话。
只是,她很清楚今夜的事对遂宁来说,堪称一场冒险。倘若东则王设计这场大戏旨在将暗处的遂宁引到明处歼而灭之,今晚凶多吉少,而自己则成了谋害夫姐的帮凶。
“的确有点冒险,我其实是在放了乱箭后追兵退却之时,才意识到整起事件有可能是律鄍的自编自演。大氏国的兵士皆擅长夜战,又最是凶狠好斗,尤其还在奉了国君之命的情势之下,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撤退。那一刻,对于自己有可能被律鄍打败这件事,端的是百感交集。”
早膳时分,遂宁主动谈到昨夜之事,略发感慨。
“不过,倘若不是确定车里的人是你,我也不会贸然出兵就是。毕竟,律鄍再是阴暗混帐,也不会陷你于不义,背上‘帮凶’这个心理重负。”
这一点,她不做肯否:“东则王这番自编自演的目的何在?”
“律殊真正有所动作的时间是今晚。”
“嗯?”那昨夜是什么?预演么?
“律鄍有着调动全城兵力的权力,提前上演那一出,一是想趁机把你送出城去,二是引我出面,然后……”
然后怎样?
遂宁却不想再说,推开碗筷:“我用好了,你只管在这里安心住着,好好陪陪愿儿罢。”
“谨遵王上口谕。”她原就打算在大氏国即将到来的变迁中做个旁观者,既然有强者庇护,索性旁观到底。
早膳之后,遂宁便离开山庄,着手诸多事项。
冉晴暖牵着愿儿的小小胖手,在山庄最中心之地惟一一处没有机关设置的花园内散步玩耍。在风暴漩涡的中心地点,母子二人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时光。
同一时间南连王府已然将府中的戒备级别上升为临战状态,从侍卫到家丁,表面看来,一切行动如常,实则稍有风吹草动,半刻钟内即刻撤退干净。
“你平日也向王妃学过两三首曲子的罢。接下来,你其他事都也不必做,只须坐在窗前,时不时抚上一曲。”主楼之内,顺良将紫檀琵琶交予身着王妃衣装的青妍。
后者捧着那把名器,稍有忐忑:“这把琵琶是王爷送给王妃的礼物,若是被奴婢拨弄坏了,那……”
顺良意味深长地一笑:“除了王爷,王妃从不介意与人分享任何身外之物。”
“诶?”
“琵琶再宝贵,比不过你的性命,你几度假扮王妃,个中更有危险时候,这份对王妃的忠心,老身心中有数。”顺良抚了抚这个丫头的头顶,“你做得很好,既然你如今是在扮王妃,老会自会像保护王妃一般保护你。”
“是。”青妍再一次万分庆幸,那一夜抗拒住了美色,抵住了诱 惑。若不然,王上的认同、嬷嬷的信任,都将失去。
一时贪欢,误得便是百年大计,虽然有点不知天高和地厚,但此话,她乐与国君陛下共勉。
而并不知道自己被一个丫头列为共勉目标的国君陛下,正坐在偏殿窗下的长榻之上,与自家兄弟四目相视 ,探索着彼此眼底的真意。
“虽然下面那些人并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,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城门到长街尽是那一番气象,足见你颇费了一番气力。告诉朕,你做了什么?”
律鄍覆睑:“臣弟……”
“朕只想听实话。”律殊抬指,“而你方才的那个动作,表明你不准备向朕坦诚。”
律鄍一叹:“皇兄的洞察之力依旧炉火纯青,果然臣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,都逃不掉您的火眼金睛。”
律殊眉峰一动:“火眼金睛用在这里,难道你是预备做戏台上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,意欲大闹天宫?”
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呢。律鄍缄然未语。
律殊眸光一定:“看来是这样了。所以,你准备怎么闹?像那只猴子一般,要将玉皇大帝推下宝座,自己替而代之么?”
“不,臣弟对自身的局限很是清楚。”律鄍当即摇头,“以臣弟的心胸,绝不适合坐在皇兄正在坐着的这张椅子之上。”
“哦?”律殊靠向椅背,借着窗外的阳光,仔细揣摩这位兄弟面上的每丝变化,“朕的皇弟如此有自知之明,朕很欣慰。”
律鄍垂首:“臣弟当年一心拥戴皇兄成为大氏国君,除了皇兄是臣弟的皇兄这个原因,最根本的,是与父皇有着同样的认定:只有皇兄才可以成为大氏的明主,带给大氏前所未有的繁荣。”
律殊淡哂:“朕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。”
“但,不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