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远看见了元山,上头的树长得很是茂密,整个山的颜色都是黑绿色的。他想提醒张老师树林里头,可能有上回他碰见过得艾叶豹。可是随即想起来张老师和他说的,或许那些都是假的。
张老师走在前头,突然停了下来。指着一疙瘩埋在土里头半截子的石碑,叫润成看。这疙瘩石碑上头都有些碎掉了,能看清楚上头的字,一个跋,一个村总共两个。就这这儿了。原来应该是三个字,拓跋村。可是润成随着老人往进走,没有看见有房屋什么的。走错到道了?不能够,因为他看到了上回跌到他脚上的兔子脑袋,还躺在那棵树的地下,张开两个眼框子看人。他放下口袋回过身好好看看这个村,根本就没有他上回和娘靠着的破墙什么的。
他把这个怪事跟老人说了,老人说说不准上回看见的就不是真的元山。可是话又说回来,谁又能保准这回看见的就是真的。县志上记载,从这个村子的人全部消失后,村子再没有多少人去过。去过的人出来说的,跟其他人说的都不一样。最后人们都觉得不对劲,有人干脆就说是在闹鬼。这下子也就更没有人敢去了,县志上也就只好选其中的一种说法记下来拉倒。
不管怎么样,这次是要选个地方来安顿口袋里头这些布满怨气、多少年没法脱身转世的魂魄,自然顾不上先说,上回看见的村子是真是假了。转了几圈,他们选好了个面朝着道儿,背靠着渐渐太高的元山山坡的地方。大概一比划,还依稀有些青龙白虎左迎右伏的意思,南面的道儿讲究算作死朱雀翔舞之所,不管好歹,基本算是个全局的风水。
挖坑的时候有些费劲,地下到处都是各种砖头和碎瓦。既然是埋葬,就把这两个口袋当做是棺木。埋好之后,润成又到近处给寻了根柳枝树在墓圪堆上,算是摇钱树也有了。把带着的干粮和水当供仙的和酒,该撒的撒,该倒得倒。最后,润成代着弟弟宝成磕了头。
从这事一开始,润成就觉得有种应该道歉的必要。
他磕完最后一个,站起来正在拍着裤腿上的土。张老师说,你过来看看吧。他扭过身,看到了老人叫他看的东西。
远远的往西南拐过去的道儿上,晌午翻滚的热气中,他好像是看见了混混沄沄的一群人影,前前后后很多,得有百八十口子,都朝着远处走了。走子后头的一个人还回过头看看这边,不知道他看见什么了。看样子又不像是看到什么,倒像是在寻什么。在人影即将全部看不见时,人影里头突然有个闪光的点,跌倒了地上不见了。润成心说这是看的眼花了吧,他没有在意。因为他心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。
这些人走在热气翻滚中,就像是上回他看见应该就是年轻时候的师父出现时的样子。他这时有种拿不准是真是假的感觉,心说,这回又是真是假?他扭头看看张老师,老人笑笑。他使劲咬了自己舌头一下,穿心的疼痛传来,应该是真的。
张老师问他,有没有看见那群人走完时,有个闪光的东西?润成想起来确实有,不过他因为是自己看错了。
两人过去看,草皮里头没有什么。不过那个地方草长得很高,润成拨开草,发现地下的土地很潮湿。用手挖都有些沾手。他看张老师,张老师却冲着他动了动下巴,意思是挖挖看。
润成用铁锨挖了挖,土里就沁出来了水。这水不是平常看到的泥汤汤水,相反,是清淡淡的,稍微有些发绿。这种绿跟水沤时间长了发臭时浮头(作者注:浮头在当地方言里就是表面的意思)的绿不一样。这种绿没有臭味,是颜色比较浅的绿。没有什么东西,润成放下了铁锨,他把手伸进了土里,慢慢摸索土里。他从土里最后摸出来一个怪东西。
这个东西通体的颜色跟坑里头沁出来的水是一样的,看一眼就能叫人感觉见凉快。看起来,像个没有底子的小桶。可也不准确,因为它只有大概大拇指那么粗细。对了,像是娘做针线活时带着的顶针。这个“顶针”上下两头都箍着黄黄的东西。
张老师说,刚刚闪光的应该就是它了。他说这叫扳指,是过去的人带着大拇指上的,起先汉族人没有戴这个东西的习惯。主要是北方骑马射箭的民族里头的有钱人或者是大官,在拉弓射箭时,为了保护手指头戴的。后来就完全成了戴着为了好看的东西。一般用玉石雕刻成,眼下这个看样子是用不错的玉石做的。如果传的代数多的话,或者戴的时间长了,就要用铜或者金银从两头箍起来,防止磕碰碎掉。像眼下的这个扳指用的玉石,一看就是挺不赖的玉石,做个扳指自然也就不会用铜之类的东西来箍着,所以这两头的黄黄的东西,只能是金子的。他跟润成说,这是个好东西。拿着吧,就当是这家人为了感谢你给他们搬家,给你的礼。
润成把扳指托在手心里看,鼻子里头传过来一股子甜甜的香味。这股子香味多闻闻,叫人都有些感觉脑子发晕,像是太阳晒工夫长了。不过这种感觉很舒服。他把扳指套在了手指头上,指头上立马有了一种透心的凉气。
他赶紧脱了下来。张老师看着却笑了。
ps:
今天的每个字都是在街边码成的,闻起来会不会有种汽车尾气的味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