炸弹爆炸的一瞬间，地板轻微地一震。

夜王安置的炸弹威力不算太大，足够炸死人，但不足以撼动金茂大厦这么庞大的建筑，金茂大厦在设计之初就具有强大的抗震能力，五十二层爆炸的冲击波传到八十八层时只剩下轻微的震感，连一只玻璃杯子都震不翻。

但头顶上的灯闪了闪，熄灭了，光线立刻昏暗下来。

夜王的炸弹没能撼动建筑结构，但它炸掉了半个配电间，这让整座金茂大厦的照明系统陷入瘫痪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站在外面，就能看到大厦的灯火自下而上全部熄灭，瞬间陷入死寂。

灯光熄灭的一瞬间，赵高动了。

他不知道底下的陆巡究竟逃出来没有，不过这个时候考虑这个问题已经失去了意义，炸弹已经爆炸，结果已经产生，再担忧都无济于事。如果运气够好陆巡能活下来，如果运气不好那么他就可能被炸死了，赵高不再去想陆巡的问题，他把精力集中到面前的夜王身上。

大敌当前，如果不能打败夜王，那么一切都不会有意义，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。

“铛”地一声脆响。

赵高的一刀迎头落下，刀刃在昏暗的大厅中划下一道垂直的银光，迎风一斩！

赵高借着灯光熄灭的机会欺近夜王，这个机会稍纵即逝，他要打对方个措手不及。

但他的动作在夜王的意料之中，后者张开双臂，身上的肌肉和骨骼鼓胀，瞬间进入百分之三十的尸化状态。夜王抬起右手格挡，骨刺突破皮肤从手背上生长出来，赵高的刀刃与骨刺碰撞，火星迸溅。夜王左手手心的皮肤肌肉裂开，第二根骨刺如长剑出鞘，带着黏液和鲜血从他的体内慢慢推出。

白衣青年握住骨柄，把骨刺从左手小臂中抽出来。

这个状态下的夜王浑身都是刀刃，他全身各处的皮肤能随意开裂，然后拔出其中的骨头当做刀剑使用。夜王随意地从脊椎，后背，胸前，大腿中拔出长短不一的骨刀，用完之后再随意地插回去。

夜王的防御滴水不漏，赵高上来时带着十数把长刀，但夜王的刀比他还要多，随取随用。

赵高再次尸化，尽管他身体残破得像是块脏抹布，但这是最后一战了……赵高没想要活着回去，他要把自己的潜力彻底压榨干净，就算此战过后手足俱废高位截瘫也不要紧，能拉着夜王同归于尽就是胜利。

尸化是透支生命的技术，就好比武侠小说中未伤人先伤己的灭世大招，使用一次损耗二十年阳寿。赵高今天使用的尸化早就突破了极限，损耗的生命够把他送进火葬场九次，就算他是九命猫妖也该挂了。

夜王显然看得出来这个青年是强弩之末，后者只是拼着一口气站在这里，夜王甚至都不需要攻击，他只要防御拖延时间，这个年轻男人迟早会自己崩溃。

赵高怒吼着旋转劈斩，刀光密集如狂风骤雨！他放弃了防御，任凭夜王的攻击落在自己身上。

必死之人何须防御？

他只要攻击！他把自己的刀刃砍到对方的身上去！能砍一刀是一刀，能砍两刀是两刀！就算自己没法杀死夜王，能削弱他的实力也是目的，自己能削弱他一分，后面的人面对他时胜算就大一分！

赵高突然失去了平衡，身子一歪。

浓腥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，血液喷薄而出的声音弥散在空气中，赵高在这一瞬间就失去了体内近一半的血液。

夜王一刀砍断了赵高的左臂，那条胳膊飞得很远，手上还握着一把断刀，落在地板上。

赵高茫然地瞪大了眼睛。

眼前的夜王已经不再是那个白衣青年了，他的体型高大而雄壮，筋肉虬突，凶恶如夜叉，看上去不再是一个清秀白皙的年轻人，而是一个中年壮汉，一个重装武士，身上披上漆黑的坚甲。

壮汉一把揪住赵高，大喝着向前狂奔，抵着他顶穿了大厅的玻璃幕墙。

“这是尸化状态，百分之五十。”夜王沉声说。

但赵高已经说不出话来了，苍白又虚弱，像一只绵羊那样被夜王拎在手中，夜王稍稍用力就能捏死他。夜王拎着赵高站在观光大厅的边缘，赵高悬在大厅的室外，身体被大雨浸透，脚下就是四百米的高空。

夜王一松手，赵高就会从八十八层的高空之中跌落下去，这场游戏就会彻底结束。

赵高失去了一只手臂，齐肩而断，断口还在失血，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看着夜王，雨水混杂着血液从他的脸颊上流下，双眼中布满血丝。

太强啦……这个魔王实在是太强了。

四年前他惨败在夜王手中，如今四年过去，他仍然惨败在夜王手中，夜王在进入尸化状态百分之五十的那一刻就彻底压倒了赵高，这是令人绝望的强大，不可跨越的天堑，如同凡人仰望神明。

打不过啊……打不过。

无论勇者如何修炼，都不可能战胜魔王。

“你是个很强大的勇者。”夜王说，“从来没有什么生物能把我逼到这一步。”

“这是来自神明的赞许么？”赵高咧嘴笑了笑，剧烈地咳嗽。

夜王很罕见地沉默片刻，点了点头。

“没错，这就是来自神明的赞许，我承认你的强大。”夜王点点头，“不过这场游戏该结束了，我要准备葬礼了。”

“给谁的葬礼？”赵高低声问。

“给你的，给你们的，给我母亲的，给所有人的……给这个城市和这个世界的。”夜王回答，他轻轻地吟诵起来，“世界终将毁灭，如诗又如歌，如漫天焰火。”

夜王悠悠的声音弥散在高空的风雨里，像是一曲暴风雨中的哀歌。

“这是游戏的ED么？”赵高问。

“ED？”

“就是EndingTheme，片尾曲的意思。”赵高解释，“电视剧也好，电影也好，游戏也好，结束之后都会有一首片尾曲，片尾曲里会回顾主角们的经历，然后交代他们的结局。”

“是啊，是ED。”夜王点点头，“再见。”

“再见。”

夜王松开手，赵高坠下高空，消失在暴雨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