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,这个我懂。就是说有可能因为机缘巧合,我当时看到的并不是事实,而因此产生的记忆也就不是事实。”
“嗯,孺子可教也。”忘不了捋着两绺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。
“那……既然如此,我们也不着急赶路,要么你们就帮我打捞一下我的回忆,看看能不能帮我回忆起来我记忆中的那一碗阳春面?”
忘不了斜乜了他一眼,饶有深意地问道:“你真的想知道?”
“想啊!”师狄兴致勃勃地说道。
“好吧,我先从你的脑海中做一个大致的定位。现在你并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记忆中有一碗很好吃的阳春面,对吧?”
“是啊是啊,我好像隐隐约约觉得有这么一种感觉,但又说不上来,好像记得,又好像不记得。”
“好,既然如此,我就先帮你做个定位,我只能帮你回忆起其中的一部分啊,一些具体的细节我可就记不住了。”两兄弟中的弟弟也兴致高昂地要给师狄打捞记忆。
“哎,我说弟弟,你让他考虑好了咱们再给他打捞。”
“没关系,捞吧,我喜欢,哈哈……”师狄没心没肺地说道。
“你看,这位……”
“师狄”
“师狄都同意了,反正咱哥俩闲着也是闲着,许久不练,手都生了,来吧。”记不住兴奋地劝他哥哥说道。
“好吧,那就试试吧。”忘不了双手将师狄的脑袋扳到弟弟记不住的面前,正襟危坐,“来,你现在开始尽量回忆这一段记忆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。”
师狄闭上眼睛,边想边说:“黄土、小路、门神、门板、母亲、阳春面、送别、孤儿院、被人欺负、阳春面……”
师狄在说着这些东西的时候,越说越快,越说越兴奋。说完以后,睁开眼睛,像是完成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,开心地等着满头鱼鳞片的鬼差记不住给自己定位记忆。
他对这种感觉很新奇,也很感兴趣,感觉就好像是有人在给自己解梦一样,把一些看似无关的零星的碎片拼凑起来,拼成一副和自己的生命有着奇妙关联的图像。
记不住闭上眼睛,摇头晃脑地说道:“你从一条小路上跑回家,周围是荒凉的黄土地。你跑到家以后发现大门上的门神被贴上了,你跑进家门,看到一张门板和自己的母亲,你母亲做好了一碗阳春面放在一张架起来的门板上,你开心地吃完阳春面,后来不知怎么,你的母亲去世了,你的亲戚把你送到了一所孤儿院,你在孤儿院里老被人欺负,但院长对你很好。每当你别人欺负的时候,院长都开小灶给你做一碗阳春面,你吃着院长做的阳春面,特别香,让你想起了你母亲给你做的味道。”
“是了,一定是了。”师狄高兴地大叫,发现周围的鬼都一个个转过头来看他,他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。
他压低声音,开心地笑着对记不住说道:“一定是这样的。我好像都想起来了。本来朦朦胧胧的记忆,好像一下子被擦亮了。”
“哈哈,这是你大脑里本来的记忆嘛。不过……我捞到的回忆只是你的表层回忆,你的深层回忆其实是藏在大脑的最深处,开启深层回忆的钥匙就是记忆中的一些细节。”
“哥,你把他记忆中的细节告诉他吧,好让他也能更多地想起自己的童年,能够更开心一点啊。”记不住扭头对自己哥哥说道。
“嗯……时辰不早了,咱们该上路了吧。”
“不不不!我还没吃完饭呢,咱们走了那么久的路,这才刚坐下没一会儿,怎么就要走啊。”师狄连忙阻止道。
“是啊,大哥。这还没怎么休息呢。再说了,你不是还要给这位……”
“师狄。”
“对,给这位师狄打捞他的深层记忆呢吗。”
“我说了吗?我说了要打捞了吗?”忘不了一脸无辜的样子问道。
“哎我说这位大爷~你坐着,坐着,哈哈……”师狄连忙起身,把作势要走的、长了个鸡头的鬼差忘不了按在了板凳上,给他倒了一碗茶。
“你确实没有说过,也没有承诺。嘿嘿,但是你有这么大的本事,也耍两把让小的我开开眼啊。刚才看了令弟的本事,我真是心服口服啊。我是这么想的啊,你弟弟的本事就已经这么厉害了,那你的本事还能了得吗?哇,那要是施展起来,还不得让小的对你六体投地啊!”
“嗯?六体投地怎么个说法?”鱼头鬼差记不住问道。
“双手双脚加上头,加下头,不就是六体投地嘛~”师狄猥琐地笑道。
“去去去,别跟我来这一套。我跟你说,我不说是为你好。你别说这么捧我了,你就是把我捧成玉皇大帝我也不会告诉你的。”
“切~”师狄看用捧的不行,就换了套路数,一脸不屑地坐了下来,端起刚才给忘不了倒的那一碗茶,胡乱喝了几口又道:“我还以为多厉害呢,说到底原来是小母牛开吹风机——净吹牛逼。还没夸你几句呢,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。还号称什么记忆打捞大师,我看你是个天桥卖狗皮膏药的大师还差不多。”
“不不不,我哥真的还是蛮厉害的。”鱼头鬼差记不住一脸认真地说道。
“嗨!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。老子不愿意说那真的是为你好,你小子不光不领情,还这么损老子。我告诉你,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。别我说完了以后,你又后悔。”
“我保证不能后悔啊。”师狄一看有戏,噌地一下从地上窜起来,蹲在板凳上听忘不了从自己的大脑深处,打捞自己的记忆。
“那是一个黄昏”忘不了用了一句有些文艺的话作为自己陈述的开始。
“嘿嘿,还挺文艺。”师狄笑着说道。
忘不了白了师狄一眼,继续说道:“你在村口跟小孩儿们玩耍的时候别人叫了回来。你赶快回家,一路小跑。夕阳西下,把一条长长的小路、一个奔跑的小男孩和他身后扬起的尘土都投下了黑色的剪影。”
“艾玛,越整越文艺了。嘻嘻……”记不住也跟着起哄道。
“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,发现大门口的两个门神被人用白纸贴了起来,你心里咯噔一下,赶紧跑进门。”
“是,这些刚才记不住都跟我说了,你挖掘一些细节,细节!”师狄敲着桌子强调道。
“你看到了院子里两条板凳担起来了一张门板,门板上你的母亲躺在上面……”
“什么?我……我母亲?不是,刚才不是说阳春面吗?这……”师狄一下子有点摸不着头脑,语无伦次地问道。
忘不了摆摆手,示意他不要打断,自顾自说道:“她的身上全是血迹,你听到周围的人对着你母亲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“村东头的麻五说:‘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要脸,为了一口吃的,勾引自己的亲戚。’村西头的孙瘦子说:‘就是!得亏人家张大善人把持得住。这一世清名才没被这荡妇给毁了。’村南头的罗锅李说:‘要么说呢,这恶有恶报。这骚婆娘勾引张大善人不成,最终自己失足从房顶上坠亡。你说这不是作孽是什么呀!’村北头的王瘸子说:‘可不是嘛!不过要说还的是人家张大善人,不光不追究这荡妇勾引自己的事,还答应这荡妇生前的要求,给这荡妇的孽种弄了一碗阳春面。啧啧,’王瘸子咽了咽口水说,‘那里面可是有肉片儿的啊!’”
忘不了看了看师狄,此时师狄正呆了似的愣在那里,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。忘不了摇了摇头,狠狠心继续讲了下去:
“你走了过去,看了看用草席卷着的自己的母亲摔得面目全非、血肉模糊的样子,看了看放在她面前的一碗阳春面。你默默地端起碗,吃起了那一碗有些凉了的阳春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