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洛嘴上说着“详细讲讲”，却没有立刻开始讲解，而是转身向自己的电脑走去。

趁着曼洛这一转身的工夫，秦忽然对着奎尼连使眼色。奎尼没明白秦是何用意，正要开口询问，秦却又将食指立在自己唇边，示意奎尼不要出声。

“你的这些困惑，其实主要与梦境程序使用者的意识状态有关系，不过呢，这些问题平时你们都不太关注，所以……”曼洛一边嘀咕着，一边弓着腰，在电脑旁的桌面上找着什么东西，“啊，找到了！好了，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开始了！”

曼洛这样说着，把从桌上找到的那件东西握在手中，又“啪”地一下，拍响了巴掌。

在这之前，随着奎尼逐渐清醒并与秦和曼洛不断交谈，室内的照明设备已经恢复了正常亮度，但现在，光线又一下暗了下来。

曼洛把掌心握着的那件东西按了一按，屋中央突然浮起一个巨大的三维投影，将人脑的解剖结构立体地展现在奎尼面前。

“啊，既然说到梦境使用者的意识状态，那我们就先要搞明白，什么是‘意识’。这可是个基本概念。”曼洛一边摆弄着手中的遥控器，一边不慌不忙地解说道，“为了把专业问题理解透彻，我们必须先把相关的基本概念解释清楚，这样才行……”

奎尼看了看秦。

虽然室内光线昏暗，但是三维投影发出的光亮正好照亮了秦的面颊。此时她显得有些无奈。

曼洛可没有注意到秦的表情变化，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：“……说到‘意识’，其实，我们在生活中经常会用到这个概念。但是，如果你仔细想一想，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？你就会发现，它的含义其实很模糊。因为，对于不同学科来说，‘意识’这个概念，有着不同的具体含义。比如，在哲学、心理学或是精神病学的研究中，同样用到这个词，强调的重点却是不一样的……”

曼洛难道是要把这当中的差别讲一遍？这念头在奎尼脑中一闪，他突然明白了秦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无奈表情。难怪秦要给自己使眼色！

果然，曼洛开始逐一举例，认真讲解起“意识”这个概念：“我们都知道，有些人研究哲学，他们经常会提到‘意识’——当然啦，据说，在我们这个世界遭遇大灾难之后，就很少有人再去认真研究所谓的‘哲学’啦！我记得有人评论说，直面痛苦的勇气本来就不是人人都有，现在嘛，有谁还愿意从思想上去承担整个世界的全部苦难？这样的人，全世界又能找出几个？嗯，扯远了……对哲学学者来说，所谓‘意识’，其实跟‘精神’啦、‘思想’啦，是同一个概念，我想你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吧！总之，说到‘意识’，往往是与‘物质’相对的。”

曼洛停顿了一下，看了看奎尼的反应。奎尼没有说话，冲着他点了点头。于是曼洛又继续说道：“要是换了个研究政治学或者社会学的，他所说的‘意识’又是什么意思？他会说，‘意识’，指的就是‘思想意识’，其实就是人的‘世界观’。什么是‘世界观’，我想你也是清楚的……”

奎尼又点了点头。

曼洛开始自顾自地解说起来：“那你想想，如果是个生理学家，对这个问题又会怎么看呢？传统的生理学家一般都认为，‘意识’就是大脑的两个半球在某个瞬间由特定兴奋引起的神经活动。这个概念可能有点拗口，不太好理解，对吧？你看，首先你得明白，在传统生理学家的概念里，‘意识’其实就是人脑的神经活动。既然‘意识’是‘神经活动’，那它显然就不是静止的。在一般情况下，人的‘意识’总是在不断地发生变化，每时每刻，都会有一些新的印象，进入到‘意识’的范围当中，成为‘意识’的一部分内容。并且，这些新的‘意识’内容，会与‘意识’中那些原有的、旧的印象相互作用。简单点说吧！在这些传统生理学家的概念里，‘意识’——其实就是‘认识’！‘意识活动’——其实就是‘认识活动’！按照这个思路，你也可以干脆把‘意识’理解成——‘人的心理活动的总和’，这也没错。”

曼洛说着，又顿了一顿，不过，这一次，他不是为了停下来探寻奎尼的反应，而是进一步补充道：“啊，对了，说到生理学家，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要强调‘传统的’这几个字？因为现在有些神经生理学家在研究人工智能，或者在研究人机接口，在他们那里，对于什么是‘意识’，当然会有不同的见解。不过这些我们就不再细谈了……”

曼洛想了想，又接着说道：“嗯，另外，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！如果把‘意识’看成是‘人的心理活动的总和’，其实最好还要加上一些限定条件。因为，如果是在心理学领域，研究者一般还会强调，人的心理活动是有‘自觉性’的，这一点，与动物的心理活动是不同的。有‘自觉性’，这就是人的‘意识’的限定条件。你可能会问，难道动物也有‘心理活动’？没错，在生理学的概念中，动物也是有‘心理活动’的，因为动物也要通过‘认识活动’与外部世界互动，通过研究它们如何‘认识’外部世界，就可以理解人的‘意识’。当然啦，心理学家的主要研究对象是人，所以，他们一般会强调，只有那些具有主观性体验的‘心理活动’，才能称之为‘意识’。所以，尽管动物可以有自己的‘心理活动’，它们却不可能像人一样，也具有‘意识’……”

奎尼呆呆地望着曼洛。看到曼洛此刻思维如此发散，他不由有些怀疑，曼洛还记得自己最初所要讲解的内容是什么吗？

奎尼又一次转过头来看了看秦。

秦做出一个苦笑的鬼脸回应奎尼。显然，对于曼洛这样的讲话习惯，秦早就有所了解。从秦仍然无奈的表情来看，只要曼洛打开了话匣子，别人想要把它再合起来，那可不太容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