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看到错愕的克拉克,大眼睛转了转,眯成一条缝,狡诘地笑了。
“你是看我小,觉得我不应该是三,是不是?”
克拉克点头。
“准确的说,我是第三代三。”
“第三代?那还有第一代,第二代?”克拉克发现自己完全被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困扰。
“二十二就是第一代”三指着从大厅后走出的一个老年妇人说。
老妇人老态龙钟,满头白发,拍拍手道:“晚饭已准备好了。”
十三大喜,一马当先,一转冲进大厅之后,忽又转了出来,对克拉克招手道:“赶快来,有好吃的。”
大厅之后有一间餐厅,四壁依旧是壁画,不过多是些牛羊果蔬,丰收景象。中央是一红色木质长桌,通体如一块木料做成,并无接缝痕迹。有十一盏七彩水晶灯悬挂长桌之上,在长桌上映出圆形光斑,每个光斑对应两边各一个座位,加上首尾两处,共二十四个座位。
众人在长桌前坐定,三和十三分坐克拉克两旁,就有侍女装束的人不停端饭菜上来,往每人面前盘子里分定。十三食指大动,不待他人,举起刀叉,率先大吃起来。
十七那边哼了声,道:“客人还没吃。”
十三捅了下克拉克,嘴里含糊不清,道:“快吃,快吃。”
十七那边又哼了声,道:“大伙儿都还没吃。”
十三又含糊道:“大家都吃,都吃。”
说着,叉起一大块肉,大口咬去,那叉子在他手中突然向下扭曲,避了开去,他一口咬了个空,把叉子翻过,再咬,那叉子又灵活地弯向另一侧。
十三气恼,把叉子一放,大手往盘中肉块抓去,就在要接触盘子那一刹那,盘子如有人牵引般和旁边的汤碗交换了位置。
十三一手抓进汤里,汤汁四流,怒目视向十七,道:“不要仗着有伤,就欺负我。”
十七脸色如常,依然冷冰冰的,不理会十三的怒目,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,对众人说:“来来来,吃吃吃。”
克拉克惊异地看看三,三笑了笑,做了个请的手势,也拿起刀叉,开吃起来。
十三怒了一会儿,见没人回应,把盘子扶正,重又拿起叉子。叉子不知何时已成完璧,他小心翼翼把肉送到嘴边,猛一口吞进,这次肉块如愿以偿,踏踏实实落入口中。十三顿时喜上眉梢,咧开大嘴,咀嚼起来。
一席无话,间中偶有人交谈,也都谈些这个数字去哪里了,那个数字在干啥,咋听上去,像小学一年级在开数学交流会。
克拉克实在无心饭菜,近日所见已超出了他的理解。
餐后,他拉住三问:“尽管以前的事情我记不太起了,但基本道理还是懂的,苏醒后,也见过几个人,为什么你们如此不同?”
三好奇地看着克拉克,反问道:“苏醒?你睡着了?”
十三酒足饭饱,正在旁边摸着肚子一个人乐,听到三的话,抢答道:“哦,他是死过一次。”
三更加好奇,大声问道:“死?你竟然死过,死是什么滋味?快说来听听。”
一桌人把目光都转了过来,克拉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,有些窘迫。
对面的四见状笑了,美目流传道:“三,若是人知道死是什么滋味,就不是死了,你别难为这位小兄弟了。”
克拉克忙拼命点头,向四投过感激的目光。
众人都乐了,只有十三在那里嘟哝:“他是死过一次,你不信问他啊,克拉克,是不是呀。”但再也无人理会。
三的兴趣迅速被七转移,因为七提起了小白和小黑。十三也急忙插话,将那兔子和狼的故事添油加醋讲来。
三听的眼睛都亮了,道:“一,二级的变异见的多了,三级变异这还是第一次寻来,没想到竟如此厉害,连五做的紫金笼也能穿破。”
他到底少年心性,一拉克拉克,站起道:“走,陪我去看看。”
老妇人敲了敲桌子,道:“时候已不早了,都去安歇。明日的早课依旧,虽就我们几个人,但老岛主定下的规矩不能破。克拉克,请你留下,一会儿我带你去客房。”
众人立即点头称是,纷纷散去,包括三和十三。
二十二前面引路,带克拉克去二楼的客房。
虽说她看上去年事已高,但步态轻盈,楼梯高高的台阶,对她就如平地般,不见如何动作,足一伸出,就如流水般走过,倒似那台阶自动降下迎合她的步伐一样。克拉克又看得呆了。
二楼之上,可俯视大厅。大厅内已无人,无数的水晶灯依然亮着,越显得大厅空阔。克拉克问:“这灯不熄吗?”
二十二答道:“三十年前,岛主接任后,把这城堡改名为永航之灯,从此后,大厅的灯再也没有熄灭过。”
“那城堡以前叫什么?”
“自由航路。”
客房内甚是整洁,迎门是宽大的卧床,旁边是书桌,沙发,还有一个衣橱,里有一间浴室,一应用具俱备。二十二对克拉克道:“漱洗一下,橱子里已为你准备了换洗衣服,早睡早起。”就合上门离开。
夜深,孤岛陷于深沉黑暗,只有永航之灯的灯火依然辉煌,大厅灯光透过上端的玻璃顶,散射于天空,画出一片五彩的光带,直达天空的辐射云层,城堡卓然独立,如黑暗海洋一艘远航的巨船。
随着夜色深沉,城堡内房间的灯光还是一盏盏次第灭去,只留三楼东侧一盏。
房内,有个女子正对着镜子发呆。
看着自己镜中美丽白皙的肌肤,她轻轻叹了口气,将发带打开,一头青丝就波浪般散落,她随意抓住一束,放在高耸的胸前,一下一下无心地梳着。镜中的脸色不停变换,一会欢喜,一会迷茫,一会又有些神伤。
梳了不知多久,她咬咬嘴唇,脸上露出决然之色,放下梳子,走到房门,将门打开一道缝隙,又快步回到镜前坐下,重又拿起梳子,不过手却在隐隐发抖,几次将发丝梳断。
空间一阵波纹流动,一男子如轻烟般出现在房内。
男子站定,看着镜中的女子,露出温柔的微笑。他走上前来,轻轻握住女子持梳的手。
“你终于肯把门打开了。”
女子的手连同身体都僵住了。
男子把梳子从女子手中拿出,慢慢拢起她的头发,缓缓梳了下去。梳是一把铜梳,镂空雕着两只彩蝶,从秀发滑下,如同蝴蝶飞过夜晚寂静的河,无声无息。
“这一刻我已等了三年。”男子继续说道。
女子将身转过,已满眼是泪,她扑在男子怀里,抽泣道:“我知道……”
男子紧紧搂住她道:“我可是日日思念你,夜夜都盼着你把门打开。”
女子喃喃道:“你真傻,为什么不直接过来呢?还需要我来开门。”
男子柔声道:“我不想勉强你。你知道,我只能移动到我双眼看得到的地方,你把门打开,我看到了,就懂了你的心思。”
女子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,不由伤心:“都十几年了,我都老了。”
“你还是那么美,就像我第一次见你。”
女子的泪泉水般涌了出来。
男子爱惜地将她的泪水抹去,吻了吻她的脸,将她拦腰横抱,向床边走去。
女子挣扎道:“不,我们不能破了规矩……”
男子脸上突露出激愤之色,道:“去他娘的什么规矩,老岛主都死了。”
女子惶恐地抬起头,试图捂住男子的嘴,低声道:“别……你不怕……啊……”
她双唇已被堵上,发不出声。
只听那男子含糊不清道:“今晚……以后,老子……谁也不怕……”
女子又轻啊了一声,带着些许压抑的欢愉与期待。
梳妆台前,桌上铜梳上的蝴蝶翩翩欲飞。
男子声音渐低沉,代之以剧烈的喘息和撞击声。
女子抓住男子后背的玉手抬起,在空中兰花般画了两个符记。
灯灭。
一排黑色火焰出现在床前,火焰在空中一字排开,悄然燃烧,但每有声息经过,就有一道黑炎弹出,将声息捕捉,团团包住,声息随之燃烧,最后变为沉默。
房间里一下安静了下来,再无声息传出。
女人的手回到男人腰上,身体如蛇般贴了上去,两人的动作变得更加狂野起来,黑色火焰,随之舞动……疯狂舞动……最后已是漫天黑焰……
桌上铜梳猛然转了下,换了个角度,片刻后,又转了下,再转一个角度,然后寂静不动。
朦胧中,克拉克舒展了下眉头,这在耳边的低语总算结束,周围恢复了单调而重复的白噪音,他翻了个身,沉沉睡去。
深夜无风,雪停,一片平静。
岛东边的村庄里,一片漆黑。
一家村舍里,一个老汉从床上咳嗽着爬起,似要如厕。
他哆哆嗦嗦摸到鞋,穿上,佝偻着走到窗前,打开窗户。凉气涌进,他缩了缩脖子,又伸头看了看远处西边灯火通明的永航之灯,灯光映在他脸上,皮肤疤痕纵横。他又抬头望向天空,脖子上也是疤痕累累,显是变异人。
如一阵风吹过,天空五彩光带上的辐射云翻滚不停,其中一片辐射云,在另一片云上遮出一块阴影。
阴影忽然凸起了一处,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从中伸出,紧接着又有一只丰腻无骨的手从中伸出,两只手大相径庭,共同处是五指上都戴满了黑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