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从今天起他就不该只是一个卧底。
他是言式的助理,青梅竹马,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十年。
爱言式至深。
但爱又是什么样的?
蒋承泽想起他成熟那晚,还未卸任的言父亲手将他推进了间卧室。
床上趴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。
他失措地被女人揪着衣领拉到床上,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。
是那种感觉吗?青涩得像咬碎一颗还没成熟的橄榄,浮在雪碧上细密的气泡,眼神躲避,手心的汗,急着将真心一一摆出又畏手畏脚红透耳朵。
第二天他眼神躲闪又坚定,对坐在床边那背影信誓旦旦的要负责。
女人抬手梳理颊边的碎发,转过头却是言式的脸。
“是说真的吗?”
蒋承泽合上眼睑,嘴唇煽动,吐出与回忆中那少年一模一样的话来。
“真的,我会爱你一辈子。”
言式掀开被子,下床随意披了件外套推门出去,在门口的木阶梯坐下点了根烟。
不多时,身后一阵窸窣的脚步声,言式慌忙灭烟的当儿,身上就又多了一条毯子。
“您怎么还没睡?”
老头在他身边坐下,行动还算利落,“老了,瞌睡少。”
言式拢了拢毯子,将下巴枕在膝上,出神望着远处的礁石。
七区边缘环海,地势却高而险峭,礁石嶙峋丛立于深海之间,石峰锋利至极,延伸出层叠的不知名草木。
荒凉又倔强的地方,只有野生动物与探险家涉足,看到这层层林木间一座古旧木屋,惊喜地推门进去,围在暖炉前尝一点清酒。
言式的终端倏地响起,他仿若没听见,依旧出神地望着远处,任屏幕明明暗暗震动了几十分钟。
老者什么也没问,只是在终端终于安静之后半开玩笑调侃一句,“你这铃声好听。”
言式难得露出几分笑意,“您帮我温壶酒行吗?”
“行,怎么不行?”老者拍着大腿起身,“等着,马上就好!”
酒液架在暖炉上咕噜咕噜冒着泡,言式喜欢这声音,忍不住回头去看。暖黄色的火光抚摸他半张脸,老人坐在小马扎上,双手插进袖子静静等着,给人一种时间都凝固了的错觉。
自从来这里,时间总过得分外漫长,没有高科技,没有到处的污染与噪音,一切事物古老落后仿若还是几百年前,可却难得让人觉得舒适放松。
言式起身把毯子拿进屋,“我去转一圈。”
“好嘞,”老人笑眯眯地看着他,“早些回来,酒很快就温好了。”
言式拉着植物的茎叶,顺着陡峭的坡滑下去,再踩着石头缝爬上就近一块礁石。
他坐了一会儿,低头看向终端。
二十多个未接,一个叶闻的,剩下全是蒋承泽。
“你算哪根葱?”言式喃喃道,“谁准你电话轰炸我?”
他点开叶闻的消息,简单回复,想了想,又发过去一条。
“接下来一段时间不要联系我,有事你做决定就行。”
叶闻很快回复,明显在等他的信。
言式关闭终端,深吸了一口气,将它从手腕上取下来,胳膊抡圆,狠狠掷向海面。
这下清净了,言式轻松地想。
他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,转身顺来路上去,回到小木屋。
“来得刚好,”老人笑眯眯把毯子披回到他身上,“酒好了,尝尝。”
言式端起边缘被磕豁了一个角的瓷碗,将碗中浑浊的酒液一饮而尽,“好香。”
老人给他填满,端着自己的那碗在炉子对面盘腿坐下,轻轻抿了一口。
言式出神了一会儿,突然出声问道,“一个人在这这么久,您不寂寞吗?”
老人怔了怔,片刻淡笑着放下碗,将双手悬于炉火之上。
“我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大事,好事,坏事,都有。可当我得到了所有追求的东西,我反而觉得茫然,”说到这,他低低笑了两声,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,“你说可不可笑,我费尽手段得到的一切,在一两年之后便被我亲手抛弃了。我最终还是选择回归原点,当个一无所有的自由人,其实挺好。”
言式的眼睛眯了眯,他吸了口气,骤然松手,瓷碗落地一声响。几乎在这同时,言式拿起碎片猛地向老者刺去。
年逾古稀的老人以跟他年龄完全不匹配的速度挡下一击,轻而易举地抢过言式手里的瓷片,双手一拉一翻,下一秒,言式便被狠狠地放倒,瓷片尖锐处地上侧颈命脉。
“孩子,”老人松开他,“我是谁就那么重要吗?”
言式摇摇头,“您走后其实言家并不好。”
老人起身回房间,“这已经跟我没关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