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暗之中,他看到,老人的脸上,布满了皱纹,这种类似的皱纹,他在驼背老金的脸上同样看到过,但是驼背老金带给他的感觉是神秘与好奇,而这一位,却是几乎自然而然的亲切感觉。
老人穿着灰白的粗布衣衫,尽管裹得有些紧,但是秋风还是把之吹动而起,就像是败絮在凌乱的飞。
他的背一点都不驼,挺得很直,他走路并不快,但是,却很稳重,每一步踏下去,都没有刻意性,然而总是给人一种有力感。
那是一种很沧桑的有力感。
察觉到自己的失态,管阔放开了自己紧盯着的目光。
老人没有特意看他,却也没有特意不看他,就这样,像是家常便饭,像是理所应当,无视周围的所有环境,挨着他,席地而坐,开始调整琴弦。
管阔有些紧张,不对,是非常紧张。
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那名一直在不同的地方弹琴的人与自己相遇,然后自己就像是见到了别离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,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崇拜他的琴技,然后然后……
然后,今天对方就这样破开夜色来到了他的面前,他忽然就手足无措起来。
自己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?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事情,是作出一副津津有味欣赏的样子,还是继续在地上刻写竹简上神秘的字体?
他真的不知道。
这个时候,老人调整好了琴弦,开始弹今天晚上的第一首曲子。
琴音在这一片因为突兀人的进攻而常显得焦躁的范围之内传荡开来,随着微凉的秋风,越来越远,到达营地的大片地方。
音乐是很奇妙的东西,它可以直达人们的心灵深处,找到某一种和音。管阔坚信,就算这里的很多人,比如无用,非常看不惯这些所谓的“风雅”,但是他的内心深处,还是会欣赏这种琴音的。
这一首,是《平沙落雁》,管阔听几声便听了出来,他听过好几次这首琴,在家中,在军营中,也是。
时隔多日,再闻《平沙落雁》,就在耳边,他的感觉莫名。
弹一曲平沙落雁,何处人烟,许多愁化作无言。
他低着头,似乎忘却了一切,也像是记起了一切。
忘却了现在的周围,记起了曾经的时光。
这片北疆很陌生,但是回想着曾经的美好生活,却隐然变得亲切。
他静静地听着,老人的手稳重地、带着固定节奏地在琴弦之间弹跳,像是给他展开了一个世界。
那一夜,他失去了一个世界,现在,老人在他的面前,给予了他一个世界。
一曲终了。
平沙落雁之后,钗头凤,折红英。
低着头倾心听曲的管阔诧异地抬起头来,看了看挨着自己席地而坐的老人。
他实在是没有想象到,这样的一个老人,居然在军营之中弹奏折红英。
他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见,老人的每一首曲子,他都感觉恍如仙音,只是怕军营内人的反应。
他看到,无用阴沉着脸出了营帐。
还有陆陆续续军营里面各个方向的其他人。